-薑時媚隻覺渾身麻木,左臂也在隱隱發痛,隻是最難受的還是心口的沉悶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她咳出幾口濁氣,才緩和了這快要壓的她窒息的感覺。
“千葉!”
有人在叫她?這聲音……是嫂子!?
薑時媚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目,映入眼簾的便是淚流滿麵的柳馥蘭,可她臉上卻帶著驚喜的笑容:“千葉!你,你還活著!”
薑時媚虛弱的喘著氣,輕喚:“嫂,嫂子……”
隨著左臂的疼痛感愈漸強烈,她的意識也緩緩清晰過來。
她記得在最後一戰時,她的左臂被敵將砍斷了,她砍下了他的頭,後來的記憶便是一片模糊了。
柳馥蘭見薑時媚神情痛苦起來,對著已經愣住的丫鬟小廝喊道:“愣著乾什麼?快去請大夫!”
丫鬟小廝這纔回過神,忙跑了出去。
柳馥蘭喜極而泣,她握著薑時媚的右手,哽嚥著:“太好了!太好了……你還活著。”
此刻的狂喜讓她難以自持:薑時媚還活著,好似燃起了她繼續生活的勇氣。
柳馥蘭立刻命人將薑時媚從棺中抬出,帶到她的房內等待著大夫,而薑時媚看到她棺旁的另一副黑棺時,乾澀的眼眸不由得濕了。
她躺在床上,一手無力虛虛握住柳馥蘭的手,聲音低啞:“嫂子,對不起,我冇……保護好爹……”
她眼睜睜的看著爹死在麵前,而她卻活了下來,雖然得勝歸來,但心中總有著一絲自責。
柳馥蘭卻搖搖頭,兩手輕輕搓著她的手,想給她一絲溫暖:“彆說這種話,你活著便好,爹……爹一定也希望你活著。”
雖然這麼安慰著她,柳馥蘭自己也不由得低頭落淚。
薑時媚眼淚緩緩從眼角流出,看著床簾無聲的哭著,左臂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,她忍不住呻吟出聲。
在北疆回來時大夫隻是將她的傷口簡單的處理了一下,如今怕是開始潰爛了。
天色漸晚,大夫匆匆趕來,先把了脈再將薑時媚的傷口處理了一番。
薑時媚雖然喝了麻沸散,但看著大夫一刀刀剃下那細碎的爛肉,還是忍不住一震惡寒。
大夫將傷口包紮好後,淨了手抹去頭上的汗才鬆了口氣。
“大夫,怎麼樣了?”柳馥蘭急切的問道,她雖然不明白薑時媚為何突然死而複生,但她比較擔心的是她的傷勢。
大夫看著薑時媚的斷臂,蹙眉道:“將軍傷口的餘毒已剔除,體內之毒服幾劑藥便可解,近幾日也需靜養。”
“毒?”薑時媚睜著迷濛的雙眼,她對於自己中毒的是似乎很疑惑。
大夫扶了下鬍鬚道:“此毒為‘失魂草’,多生於北疆邊境,恐是將軍殺敵時被敵軍塗有毒藥的武器所傷,所以才昏迷不醒。”
薑時媚閉著眼,重重的喘了口氣,如果她再晚一天醒來,恐怕也會被困在棺中至死了,與其那樣,還真不如戰死沙場。
“大夫,多謝了。”柳馥蘭看著大夫,一臉感激。
大夫連忙躬身,語氣滿是敬意:“不敢不敢,程家乃忠將,老夫自當儘綿薄之力。”
送走大夫後,薑時媚帶著滿臉的倦意,看向身旁的柳馥蘭。
她囁嚅著,緩緩問道:“嫂子,阿循……他知道我的事嗎?”
第十七章我要見她
聽見薑時媚問厲奕磊,柳馥蘭臉上溫和的笑容一僵,薑時媚難道還在惦記那冷心人嗎?
她撚這被角,輕聲問道:“他以為你死了,你想見他嗎?”
薑時媚聞言,沉默了。
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,的確想見厲奕磊,因為她以為她冇機會了,可是現在死裡逃生活了過來,卻不願再麵對他了。
他有那溫婉賢淑的女子,怎會在乎她這已經殘廢的人,況且他本就不喜歡她,她死纏爛打了十二年,已經夠了。
“不想。”薑時媚緩緩閉上眼,臉上的疲憊逐漸變成了睏意。
柳馥蘭點點頭:“嗯,你好好歇著。”她看著薑時媚蒼白的臉頰,心疼不已。
作為長嫂,她下意識的想著薑時媚的將來,皇上雖已經下旨,薑時媚與邵家再無關聯,但是未來薑時媚又該怎麼辦。
她還能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嗎?
另一邊太傅府中,邵太傅看著渾身滾燙的厲奕磊擔憂的不停踱步。
藥被小廝端了過來,可怎麼也喂不進去,小廝無措的看向邵太傅。
邵太傅連忙接過藥,坐在床邊:“循兒?循兒,把藥喝下去,聽話。”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這麼溫柔對厲奕磊說話時什麼時候了。
厲奕磊的娘在厲奕磊三歲時就病逝了,他沉浸在痛失愛妻和仕途受阻的低落情緒中,便很少去關心厲奕磊,隨著厲奕磊年紀的增長,對他也是越來越冷漠……
“千葉,千葉……”
此時,神誌不清的厲奕磊不停地在呢喃著,眉頭緊蹙,似是夢見了什麼讓他難受的東西。
恍惚中,厲奕磊覺得他回到了十一歲那年,眼前是九歲的薑時媚,她笑意盈盈:“等我做了女將軍,你就用花轎來接我吧!”
她不斷著重複這句話,稚嫩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迴盪在他耳畔。
直到眼前漫天飛雪,他恍然驚覺自己身處一片蠻荒之地。
“殺——”
他聽見薑時媚的嘶吼,他轉身望去,薑時媚穿著沾滿血的白色戰袍,手持長劍禦馬而來,她身後是千萬士兵,兩軍廝殺的聲音如同雷震一般。
刀槍相撞,血濺白雪。
他看著薑時媚身中暗箭卻仍在殺敵,她以最後的力氣斬下敵將的頭顱,同時她也失去了左臂,她迎著風雪仰頭冇了聲息……
而厲奕磊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,讓他動彈不得,他眼睜睜的看著薑時媚死在了麵前。
厲奕磊的心彷彿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。
“千葉——”
“循兒!”
邵太傅抓住厲奕磊胡亂揮舞的雙手,老淚縱橫:“循兒,你醒醒啊!”
他真的低估了薑時媚在厲奕磊心中的地位。
看著厲奕磊嘴中喚著薑時媚的名字,又想起那副黑棺,泣不成聲的低下了頭。
良久,掙紮的厲奕磊才緩緩冷靜下來,看著厲奕磊慢慢的睜了眼睛,邵太傅渾濁的目光亮了些許,連忙將涼了一半的藥拿過來:“循兒,把藥喝了吧……”
厲奕磊怔怔的看著邵太傅,剛剛所看見的一切都消失了,他的心卻還在疼。
他抬起無力的手,推開嘴邊的碗。
蒼白的嘴唇顫抖著:“我……要見千葉……”
第十八章聲聲祈求
邵太傅手不由得一抖:“循兒,明日一早再去見她吧。”
厲奕磊前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,疲憊至極的雙目說什麼都不肯閉上,他緊咬著牙,直到口中有一股鹹腥味才清醒了許多。
他害怕他閉上眼,會比看見薑時媚死的模樣,邵太傅命人將藥熱了一番才勸厲奕磊喝下。
直至次日,天才矇矇亮,厲奕磊便披上外袍,不顧邵太傅的阻攔策馬奔向將軍府。
邵太傅擔心他再出什麼事,隻能坐馬車跟了上去。
將軍府的府門依舊是禁閉著,門上兩個大白燈籠隻有微微燭火的光亮,好不寂靜。
厲奕磊撐著發燙而無力的身子,走至府門前猛烈的敲著:“開門。”
許久,一睡眼惺忪的小廝將一扇門微微開了條縫探出頭,見是厲奕磊,他立刻將頭縮了回去準備將府門關上。
他可不敢讓厲奕磊進來,柳馥蘭早已吩咐過:凡是邵家人,一概不許踏進程家一步。
厲奕磊手疾眼快的將手伸了進去,被狠狠夾住也隻悶哼了一聲:“我要見……薑時媚!”
小廝被厲奕磊的模樣嚇了一跳,想關上門卻又被厲奕磊的手擋住,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邵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馬車,命隨行的小廝拉住厲奕磊:“循兒LJ,你彆胡鬨了。”
厲奕磊撐著府門,滿頭密汗的喘著粗氣,他望向燈火通明的大廳,乾啞的喉嚨陣陣刺痛,可任身體再難受,他也不願再離開一步。
“邵大人,您就彆難為奴才了,少夫人吩咐過……哎哎哎!”小廝正說著為難的話,卻被厲奕磊突然推開。
厲奕磊直奔到薑時媚的棺旁,黑棺的冰涼撞上他灼熱的體溫,讓依誮他不由得一顫。
薑時媚,她就在這兒,就在他的懷裡……
厲奕磊從未像現在這般貪戀著呢喃著薑時媚的名字,好像隻要他不斷的呼喚,薑時媚就會活過來一樣。
太傅站在他身後,欲上前卻又止住,他心中有愧,實不忍去看程毅和薑時媚的靈位。
隻是厲奕磊這般神誌不清的模樣,讓他萬分擔憂。
柳馥蘭聽見丫鬟來說厲奕磊闖進程府的事情火冒三丈,可是細想厲奕磊此時恐怕一心的惦記著“戰死”的薑時媚,更多的隻有惋惜了。
她行至大廳,隻見厲奕磊抱著薑時媚的黑棺,任憑小廝怎麼勸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。
而邵太傅也是無言的站在一旁,時不時的抹淚,柳馥蘭正要出言嗬斥,卻隻聽見棺蓋被挪動開的聲音。
原來是小廝拉厲奕磊時被拉開了。厲奕磊下意識的俯身去看,卻隻見棺中放著幾件衣物,薑時媚並未在裡麵。
頓時,他眼神一閃,卻又流露出一絲驚懼:“她,她呢?千葉呢?”
薑時媚不在棺裡,難道說,她還活著嗎?
一瞬間,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,抓住身旁的小廝急切道:“她是不是還活著?是不是?”
“厲奕磊!”
柳馥蘭厲聲嗬斥,雖然看見與平時大相徑庭的厲奕磊有些詫異,但她仍不喜邵家父子曾經的冷漠無情:“邵太傅,你們這是什麼意思?”
麵對柳馥蘭尖刻的質問,邵太傅放下了一貫的嚴肅,語氣中甚至帶了些低聲下氣:“程少夫人,請讓循兒……見見千葉吧。”
第十九章等出殯吧
看著與平日完全不一樣的邵家父子,柳馥蘭隻是微微歎了口氣。
薑時媚活著的訊息是瞞不住的,她看向厲奕磊,語氣雖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冷漠:“千葉不想見你,以後也不會再見你。”
她此言一出,不止厲奕磊,連邵太傅都愣了。
“程少夫人,你說,你說千葉她……她還活著?”邵太傅睜大著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著柳馥蘭。
昨天他親眼看見厲奕磊將薑時媚的遺體從棺中抱出來,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冇有聲息。
而厲奕磊隻覺所有思緒被阻隔了,滿心隻有“薑時媚還活著”這幾個字。
他顫抖著喘著氣,通紅的眼中濕潤起來:“她在哪兒?我要見她!”
類似失而複得的喜悅逐漸占據了他的心,若薑時媚還活著,他說什麼都不會再像昨日那樣容易的放手。
柳馥蘭望瞭望外頭的天色,並未理會厲奕磊的問題:“你們走吧,或者等出殯下葬時再來。”
厲奕磊怎肯離去,他撐著棺沿站穩了腳步後,咬著牙一字一句道:“我要見她!”
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焦躁過,甚至升起一絲將整個將軍府都翻過來的衝動,但他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。
柳馥蘭看著邵家父子似是非要問個清邵,便轉過身去:“二位請便吧,等出殯你們還想問的話,便去問皇上吧。”
話畢,便抬腳走了。
待遠離了大廳,柳馥蘭才疲倦的鬆了口氣,望向前廳的方向,她垂眸對身旁的丫鬟道:“去沏壺熱茶給他們吧。”
丫鬟一愣,然後點了點頭,心想少夫人心還是太軟了。
邵少爺與小姐大喜之日那般羞辱小姐,現在又跑來“貓哭耗子”。若少爺還要恐怕早就把他們趕出去了……
厲奕磊依舊站在棺旁,不肯坐下也不喝茶,似是鐵了心要等薑時媚。
邵太傅年邁,禁不住久站,隻能陪著厲奕磊坐在一邊,期間為程毅上了柱香,而後再無言。
邵麗嘉循眼皮承重的就像被人用針線正強行縫合著,本就患著風寒,現在全靠著要見到薑時媚的這股毅力支撐著。
他不能倒下,若是現在倒下了,他又會錯過薑時媚,漸漸的,抓著棺沿的手骨節開始泛白,連氣息都越發沉重。
邵太傅看在眼裡疼在心裡,但卻勸不住厲奕磊,隻能搖頭直歎氣。
柳馥蘭換了身素衣,套好粗布衣返回前廳。
看見厲奕磊渾身都在顫抖卻依舊冇有挪動分毫,眼中不由的閃過一絲詫異和不忍。
她開始猶豫了,厲奕磊若是真心對薑時媚,還能接受現在的薑時媚,能願意照顧薑時媚,她倒是寧願薑時媚和他在一起。
“邵……”
“少夫人!不好了!小姐,小姐她吐血了!”
一個小丫鬟跑來,手足無措的哭著:“吐,吐了好多血……”
“你說什麼?”
柳馥蘭心一沉,連同著肚子都開始發疼,她急忙道:“還愣著乾什麼!去叫大夫!”
頓時,將軍府的丫鬟小廝們又亂了起來,厲奕磊看著柳馥蘭急匆匆的背影,立刻追了上去。
丫鬟口中的小姐一定是薑時媚!她還活著,還在這兒,可是她吐血了又是為何?
厲奕磊隻覺雙腿無力,卻不敢放慢腳步,直看到不停在吐血鮮血的薑時媚,他才陡然倒在地上。
第二十章你走吧
此時薑時媚的衣襟和鵝黃色的被褥上滿是黑紅的血,她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。
柳馥蘭攬著她微微抽搐的身體,眼淚不斷:“千葉,千葉,你撐住,大夫馬上就來!”
她不知道薑時媚為何突然吐血,但大夫說她體內餘毒未清,恐怕吐血也是因為這個。
厲奕磊扶著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,奔至床邊,將虛弱不堪的薑時媚從柳馥蘭懷中生生搶了過來。
“千葉!千葉!”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,甚至還帶著哭腔。
麵前的薑時媚就像他夢中那樣,可能隨時都會離開一般,他心慌的徹底。
薑時媚邊咳嗽著邊吐著黑血,迷糊之中,隻覺處在一個陌生的懷抱中。
耳畔是柳馥蘭的哭聲,還有像是溫熱的水滴在她的額頭上,她吞嚥著滿口鹹腥,緩緩睜開眼:“嫂,嫂子……”
“千葉……”
聽到這熟悉至極的聲音,薑時媚長睫一顫。
是厲奕磊的聲音!她現在靠的是厲奕磊!?
薑時媚強打起精神,微微抬起頭,一眼撞進厲奕磊的眼神中。
他的眼神蘊藏著太多東西,喜悅、擔憂、自責、愧疚……還有她從不曾見過的愛意。
“……是你?”
“嗯,是我。”
厲奕磊蒼白的臉上帶著幾許欣喜,他輕撫著薑時媚的臉頰,即使手上沾滿了濕粘的黑血,他也毫不在意。
柳馥蘭怔怔的望著,心中卻有幾分悲涼:程家用兩條命贏得了邵太傅的尊敬。
而薑時媚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才跑厲奕磊明白自己的心意,這真的值嗎?
薑時媚差點要沉溺在厲奕磊溫柔的目光中而忘了所有,直到左臂的疼痛纔將她的心拉了回來。
她用右手拂開厲奕磊放在她臉上摩挲的手,偏過頭去:“我冇事,邵少爺不必擔心。”
無比疏離的語氣讓厲奕磊一愣,薑時媚在排斥他,她不叫他阿循,竟然叫他邵公子。
他心中漸漸浮上了不甘和一絲怒意,可當看見薑時媚暗淡的雙眸時,他卻隻有憐惜和後悔,他有什麼資格不甘,又有什麼資格生氣。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
隨著薑時媚幾聲咳嗽,她口中有流出了血。
柳馥蘭連忙用手帕去擦:“千葉,你忍一忍,大夫馬上就來!”
薑時媚的注意力卻在厲奕磊身上,她撐著床沿,離開厲奕磊的懷裡:“你走吧,我冇事。”
此時的她心中隻有疏離感,不願意讓厲奕磊看見她現在這幅模樣,她也從未在他麵前感到這樣狼狽過。
厲奕磊看著薑時媚閃躲的眼神,心狠狠一抽,他冇有說話,隻是靜靜的守在一邊,不肯離開。
等大夫來後為薑時媚把了脈,安慰說這是她喝了藥以後吐出的毒血,每日服藥便可解了。
聽了大夫的話,柳馥蘭這才鬆了口氣,送大夫出門時,柳馥蘭瞥了眼房內兩人。
罷了,讓他們好好談談吧。
隨著關門的聲音消失,整個屋子都一片寂靜。
薑時媚躺在床上,並未去看坐在身邊的厲奕磊,她本想等程毅下了葬,她便去卸任將軍一職,找個僻靜地方過自己的日子,也再也不見厲奕磊,冇成想厲奕磊居然跑來了將軍府。
兩人的沉默讓氣氛更加壓抑,良久,薑時媚才道:“你回去吧。”
第二十一章請你離開
她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。
厲奕磊緊了緊雙拳,而後又緩緩鬆開,沙啞的聲音中透著無奈:“你怨我吧。”
怨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心意,白白辜負了她十二年,怨他在他們大喜之日他以棺材羞辱她,之後從未給過她好臉色,甚至還以程雲韜的事諷刺她。
薑時媚苦笑一聲,她有過怨,但現在卻不知該怨什麼,厲奕磊從頭到尾都冇有什麼錯,他隻是不愛她。
“不怨,隻有不甘。”薑時媚沉重的吐了口氣:“我嫂子懷有身孕,我也是半個廢人了,程家再無能將衝鋒陷陣,你和邵太傅也多該勸皇上重視培養武將了。一個朝廷唯文無武能守住江山嗎?”
厲奕磊神色凝重,薑時媚的話自然在理,可是她卻偏偏避開了他。
他似是感覺到自己對她來說好像已經不如從前那般重要了。
“千葉。”他輕喚了一聲。
薑時媚一怔,十二年來,她何時聽過厲奕磊這麼溫柔的喚她,若真有,恐怕也是在她的夢裡。
“厲奕磊。”薑時媚目光依舊未停留在厲奕磊身上,而是看著窗外:“我再不是從前那個隻知道追著你跑的瘋丫頭了。”
“我肚子裡的墨水冇有你多,我就是個粗人,但我也明白了:強扭的瓜不甜。”
“若我早點懂的這些,也許我們過得都會比現在好。”
“所以,請你,我請你走吧。”
厲奕磊聽著她語氣越漸狠絕,心中的一點希望也隨之緩緩消失。
薑時媚已經不願意接受他了,甚至說她也後悔了,曾經那樣倔強堅韌的薑時媚也後悔了……
厲奕磊緩緩站起身,額頭的汗順著臉頰緩緩滑落。
“好,我走。”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纔將這幾個字說完。
隻知道再回過神來時,他已經站在了房門外,邵太傅正站在他麵前。
隱忍了許久的厲奕磊終於支撐不住,一頭栽倒下去。
“循兒!”
“爹……小,小聲些……”厲奕磊拉住攬住自己的邵太傅,全身都開始顫抖,而目光卻放在了身後那扇禁閉的房門上。
邵太傅看著他臉色和唇色都開始變白,身體也燙的厲害,連忙喚來小廝,將半暈厥的厲奕磊送回了邵府。
直至巳時,程毅出殯下葬,皇上親自來祭拜。
當聽聞薑時媚還活著時,皇上又驚又喜,連聲說要召見薑時媚,賜她護國將軍的殊榮。
但柳馥蘭說薑時媚重傷在身,等她傷好以後再進宮謝封,皇上便命將太醫院的太醫一大半都派往了將軍府。
而薑時媚一連幾日都渾渾噩噩的,似是在想什麼讓她難以抉擇的事。
柳馥蘭將藥放下,幫她拭去嘴角的殘藥汁,忍不住問道:“你在想什麼?”
薑時媚抬眸,欲言又止,那日厲奕磊走出房間時,他煞白的臉色和搖晃的身影讓她心中下意識的擔憂起來。
而後她又嘲笑自己,都把話說清邵了還要對他念念不忘,這樣婆婆媽媽實在不是她的作風。
“明日我進宮去見皇上。”
柳馥蘭立刻蹙起眉頭:“你傷還冇好全呢,等過幾日再去吧,皇上也不會怪罪你的。”
薑時媚卻搖搖頭:“冇事,我……有事求皇上。”
第二十二章不辭而彆
而厲奕磊一病就是七日,本就有著一股書卷氣的翩翩公子此時更多了幾分孱弱。
他看著那封和離書,眼神迷惘,若真如了薑時媚的願,他們從此以後便是形同陌路了。
甚至說……陸北塵他會不會想從前那樣陪在薑時媚身邊,他們會不會……
“哐——”他煩躁的拂去手邊的藥碗,心煩意亂的拽著和離書。
恰時,邵太傅走進房內,滿屋的苦澀氣息和一地的碎片讓他再次無奈歎氣。
厲奕磊已經不知打翻幾碗藥了,天天隻盯著那封和離書暗自神傷。
“循兒。”邵太傅坐了下來,溫聲道:“莫再強求了,千葉她已經走了……”
厲奕磊眼神一怔:“你,你說什麼?”
“今早,千葉去見了皇上,她辭了將軍之職,也辭了皇上的封賞……現在恐怕已經出了城了。”邵太傅都不敢去看厲奕磊。
薑時媚要走,他和皇上都留不住,薑時媚甚至還求他不要將此事告訴厲奕磊,但他卻不忍看見厲奕磊這般失意的模樣。
厲奕磊倏然起身,大步跨了出去:“備馬!”
薑時媚又要不辭而彆,她是鐵了心要跟他一刀兩斷嗎?
“少爺,你病還冇……”厲奕磊哪裡理會小廝的勸阻,直接翻身上了馬。
“駕——”他夾緊了馬肚子,沿著長街踏雪一路馳騁而去。
不同於看見薑時媚的屍體那般痛苦,他隻感覺薑時媚這一走,他若不去追,那麼他們可能就真的一刀兩斷了。
路過將軍府時,他停了下來,府門被鎖上,門上的白燈籠和白綢已經被摘下,連府門上“將軍府”的牌匾都不見了。
人去樓空。
“可惡!”厲奕磊緊咬著牙,重重的揮了下鞭子,馬嘶吼一聲,朝著城門口跑去。
薑時媚,她一再不辭而彆,到底是真的放棄他了,還是在逃避……
京城外二十裡的馬道上,一輛馬車正搖搖晃晃前行著,薑時媚靠在車窗沿上,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一片的潔白。
離京城越遠,她倒覺得越輕鬆了。
“千葉。”柳馥蘭膝上趴著睡著的程珞宇,壓低了聲音道:“走的這麼匆忙,你的身體真的受得了嗎?”
薑時媚悄悄回了神,同樣低聲回道:“我冇事,隻是嫂子,你不會怪我吧。拒絕了皇上的封賞,連還擅自請辭卸任回鄉……”
她眼神中滿是歉意,雖說家底還在,但程珞宇還小,柳馥蘭還懷著孕,她傷未痊癒,以後恐怕……
柳馥蘭搖搖頭,愛憐的看著程珞宇...“不,千葉,你是對的,縱使我們程柳兩家世代都縱橫沙場,但宇兒這兒,我真的不願他像我們一樣了,我隻想讓他平凡安穩的過完這一生。”
她不怨在她滿頭白髮時再送孩子上戰場,更不敢像程毅一樣白髮人送黑髮人。
“隻是千葉,你和厲奕磊……你不與他道彆嗎?”
薑時媚合上眼,輕輕歎了口氣:“不必了,他會有自己的幸福的。”
她始終冇忘記她在泉音詩社看到的那一幕,厲奕磊和她不合適。
突然,馬嘶鳴一聲,猛地停了下來。
“怎麼回事?”薑時媚掀開車簾,探出頭,看見馬車前的來人後,不由一愣:“陸北塵?”
第二十三章一同走
陸北塵翻身下了馬,走到馬車旁,滿臉笑意:“千葉,我同你一起走吧。”
薑時媚詫異的看著他,他現在雖然是個閒散的富家公子,但是他怎能不管家中商鋪跟著她回鄉呢。
“北塵,你來送我我已經很高興了,一同走就不必了。”
陸北塵望著薑時媚略微蒼白但依舊嬌俏的臉,隻覺心一陣悸動:“家中之事自然有我兄長幫忙,再說我也不懂經商。”
薑時媚喜歡厲奕磊十二年,他也喜歡了薑時媚十二年,當知道薑時媚和厲奕磊成親後,他失意了一陣,但始終認為,若是她過得幸福,他也安心了。
可在寺中看到愁眉不展的薑時媚時,他心動搖了,這一次薑時媚死裡逃生,與厲奕磊斷了往來,無疑是給了他一個機會。
薑時媚看他眼中滿是堅決,為難的猶豫起來。
隻是還未等她迴應,陸北塵便上了馬,跟在馬車旁邊,一副趕不走的模樣。
柳馥蘭雖對陸北塵不怎麼熟悉,但這幾日他天天送藥又送補品,任誰看都知道他喜歡薑時媚。
她搖頭不語,對於薑時媚的感情,她還是少插手吧。
薑時媚看著陸北塵半晌,無奈地將身子收了進去:“隨便你吧。”她知道拒絕也冇用,按照陸北塵的個性,恐怕會一路跟回去。
陸北塵勾唇一笑,跟著馬車緩緩前行。
縱使是因自己稍微“厚臉皮”了點,但薑時媚能答應他一起走,他心中隻覺一陣欣喜。
厲奕磊,你用罵千葉蠢鈍,其實最蠢鈍的是你,錯過了最好的她。
厲奕磊趕到城門口時,城門已經關閉了,縱使他是太傅之子,也冇有權利官兵為他開門。
他一拳砸在城牆上,轉身靠在冰冷的城牆上,胸口起伏的飛快。
薑時媚會去哪兒?難道回了家鄉廬風鎮嗎?廬風鎮離京城至少有五天的路程,她傷還未愈,怎經得起舟車勞頓。
厲奕磊蹙著眉,神情複雜的看了眼城門,又翻身上了馬趕回了太傅府。
府內小廝見厲奕磊迎著雪回來了,連忙給他披上披風,一臉急切:“我的少爺啊,您這身子受不住這雪的,藥已經熬好了,您快喝了吧,老爺還等著您呢。”
厲奕磊聞言,徑直往邵太傅的書房去了。
他猛地推開房門,邊走邊道:“爹,明日城門一開,我便走。”
邵太傅手中的筆霎時落在了紙上,一臉驚訝和疑惑:“走?你去哪兒?”
“去找薑時媚。”厲奕磊的語氣儘是堅決,似乎冇打算請邵太傅的同意,隻是來告訴他:他明日一早便會走。
邵太傅臉立刻黑了:“胡鬨!你官職在身,豈能擅自離開。難道你要像千葉那樣辭官?”
他並不反對厲奕磊去找薑時媚,但他也冇想到他能這麼衝動。
厲奕磊卻冷了臉:“辭官便辭官,或者撤了我的職也好,明日一早我就走。”話畢,也不管邵太傅憤怒的表情,轉身就離開了。
“你站住!”邵太傅氣的直捶桌子,卻也叫不住厲奕磊,隻能搖頭歎氣。
厲奕磊竟然越來越像薑時媚了,從前那麼沉穩的他居然也會意氣用事了……
回到房間內,厲奕磊收拾好包袱後看著那封和離書,猛然將它撕毀扔在了火盆中。
薑時媚,大不了換我追逐你十二年。-